一年前,在實習工作中認識三位姑娘,二十七八歲的年紀,她們中有從事新聞工作五六年的,也有從大學到畢業(yè)一直在一檔新聞節(jié)目的。我見過她們打扮得光鮮亮麗的樣子,也見過她們因為大姨媽來而臉色蒼白的樣子,一整天沒胃口,卻仍然要在電腦前待到凌晨一兩點,但從沒看到過她們想要放棄的樣子。
她們常常會在朋友圈或者閑聊時提到那些讓她們始終堅持做新聞的人和事:一個計程車司機說每周都會看這檔節(jié)目;節(jié)目結(jié)束時看到當事人的臉上有了一絲的心安;還有手機里收到的感謝……她們說,因為這些,一切都是值得的。她們的行動告訴你,這句話一點也不矯情。
說實話,很羨慕她們,羨慕她們這么多年一直做著自己喜歡的理想的事情,每一天都過得清楚充實。也佩服她們,在人人都說“新聞已死”的年代,她們?nèi)栽谧鲋侣勗撟龅氖虑?,無論多危險,無論壓力多大,她們從不把新聞理想掛在嘴邊,只是埋頭調(diào)查、走訪、咨詢,再調(diào)查、走訪、再咨詢,只有實在累得想哭,才給自己打一針雞血,說:只要能留在這,就不覺得累了。
這樣的話,我只聽過一次。
二十七八歲的年紀,是正當美麗的年紀,本可以在晚飯時悠哉吃飯談天,可以在生日請假辦派對,可以在周末閑散得一杯紅酒配電影,但這些對于她們而言,都只能偶爾,大多數(shù)時候都是因為“沒時間”、“任務沒完成”而只能焦頭爛額地繼續(xù)在電腦前,等有胃口的時候已經(jīng)是下半夜。
曾經(jīng)幻想新聞給人帶來的正義感、成就感,卻不曾幻想新聞工作給人帶來的緊張、壓迫感,甚至更多時候帶來的是打擊、負面和無奈,但從來沒有懷疑過新聞至于人類以及社會的意義。
慢慢明白,在這份工作里,比憧憬更多的是踏實,試圖接近真相,也要有能力推開真相?,F(xiàn)在的我達不到。
在新聞課程中,央視的一檔老牌節(jié)目《新聞調(diào)查》被當做經(jīng)典范本,那是彷徨的時代,也是最堅定的時代,陳虻、柴靜、白巖松、范銘……這些名字,以及他們的作品,在今天就像是珍藏品,用一句很矯情的話說就是:每一次提起來心里都有一種滾燙的感覺。
但不得不承認,過去的每一條新聞都讓人觸目驚心。再回看那些經(jīng)典作品會發(fā)現(xiàn)時間變化了,但很多人,人性,生活狀態(tài)沒變,只是做新聞的方式變了。
印象最深的一個新聞,是柴靜主持的,題目叫《告別盧安克》,現(xiàn)在在百度搜索,仍然能夠看到,2012年10月28日的一期節(jié)目,時長29分鐘。這是一條關(guān)于普通人的新聞,但其中的故事并不普通。
“三年前,我在廣西的深山采訪過一位德國的志愿者盧安克,他在只有拖拉機能夠通行的山村,陪伴著那里的留守兒童長大,也在那里度過了自己整個的青春時代。他說那里有他的命,如果離開,命就沒了……”
在采訪過程中,盧安克始終是嚴肅的,他做著自己認為該做的事情,卻也在迷茫著,矛盾著,只是有時候他的那種表達讓人看了更疼惜和敬佩。
不知道現(xiàn)在的他在做著什么,也不知道當年看到這條片子的人是否會在某一個時刻想起他,在這個片子里我們看到了什么,思考著什么,它有著怎樣的影響?不知道。也許沒有多少人記得這期節(jié)目,或者隱約記得曾經(jīng)報道過一個為山區(qū)孩子奉獻青春的人,只是后來不知去向。
整條片子都是“柴靜式”的講述,平靜,真實,沒有太多修辭,沒有太多情緒。有一段時間,我也在模仿這樣的敘述方式,買來她的一本書《看見》,涂涂畫畫了很多,很多原話記不全,但在這本書里,很清晰得看到了柴靜和新聞的模樣,令人向往。
很久以后,我開始練習著當記者,拿著本子和筆,走街串巷。與其說那是一次職業(yè)體驗,不如說是一次對這個世界的提問和回答。
一次跟著帶教老師參加“三下鄉(xiāng)”,因為需要采訪當?shù)貛孜磺皝碛^看文藝表演,以及來咨詢就診的鄉(xiāng)民,便很熟絡地和他們聊起天來。大多數(shù)是老人,他們辛勞了大半輩子,依然在這個小村鎮(zhèn)里,兒女在城里,生病了只能自己去看,當他們聊到自己年輕時的工作,都滔滔不絕,盡管很多時候因為地方口音的關(guān)系聽不太懂。
很感謝他們對我的信任,也許那些故事已經(jīng)塵封在他們心底多年,如果沒有人再提起,就真的只是往事。也許,他們和我聊完之后,會陷入回憶里,又想起什么,但眼前并沒有人想要知道,于是他們的生活是自顧自地過著,不被問起。
當然,很多有趣的故事不能記錄在新聞報道中,但他們口中的茶廠、山路、大隊長,有個人還記得。
也許,這是我感知這個世界的另一種方式,也是我離新聞最近的時候。只是后來,當困惑越來越多,試圖接近真相和事實的心會變得越來越弱小。于是,走得不遠卻也忘了為什么出發(fā)。